子博。不想发主博的东西堆这里。

【极东/燕樱】寡人(权谋/非国设)(上)

家养小狮:

*依旧是小说水平权谋难度,主燕,极东姐妹


*耀君出没,中华组兄妹亲情向


*没错又是一把40米长的大刀,大刀警告!大刀警告!


*主讲一代女帝的成长故事,故事背景架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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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序】


——何谓...天子?


——九五至尊,孤家寡人。


(一)


十五岁以前,她叫王春燕,是大夏朝的王长公主。


十五岁以后,她不再是她,她叫王耀,是大夏朝的太子。


王耀与王春燕,是大夏朝王后的双生子,同年同月生, 自幼一同长大,一同教养。


她记得,儿时她与兄长一同启蒙那日,两人皆穿着一样的大红金百蝶穿花剑袖,镶玉紫金冠束发,登着青缎粉小朝靴,站在帝师的面前,一模一样的神色和面容,竟是令阿爹阿娘都愣了片刻,才勉强辨认出兄妹二人。


她与哥哥只觉得好玩儿,虽然不敢在长辈面前嘻嘻哈哈,却挤眉弄眼传递着孩子间的快乐,一派无忧。


可在场的王上王后、丞相与帝师,却皆是一脸沉重,她那平日里温柔端庄的阿娘,眼里闪着泪光,捏着帕子偷偷抹眼泪。


那时,胡子花白的丞相,浑浊的老眼,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看了很久,眼里闪过令王春燕看不懂的沉重神色,然后又看向自己的父母,长叹一声。


“王上,天命,天命不可违啊...”


她与兄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只是眨着两双干净分明的眼睛,看着阿爹阿娘,阿娘却忽然浑身颤抖,扑过来,紧紧抱着他们兄妹二人,凄切抽泣。


“阿燕...我的好阿燕...是阿娘对不住你...阿娘对不住你...”


她与哥哥笨手笨脚安慰着阿娘,为她擦去眼泪,却怎么也擦不完她成串的泪珠。


“丞相...就按你说的...做吧...”他们的父亲,大夏朝高高在上的王,负手而立,似乎不忍再看下去,只是背过身,阳光逆着他的身影,本正值壮年的帝王,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。


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,她才懂得,那看似平常的一天,究竟怎样改变了她的命运。


深宫里的岁月悠悠,花开花落云卷云舒,燕子南去又来,日子踏在宫墙的陶瓦当上,一块一块,发出清脆空灵的声音。


她与哥哥,逐渐在习武骑马、研读经史子集中长大,骑射狩猎、作诗策论,每日的教习内容被排的满满当当。身旁一同长大和陪伴的,都是男儿郎。她从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。


直到她十二岁那年,第一次随兄长出宫,拜访外租家,看到外祖家的姑娘,峨眉粉黛,钗环长裙,每日里绣花写字、绘画品茶,风花雪月,岁月无忧,才知,她一身男装,成日里骑马射箭,原是不应当的。


她望向哥哥,一脸疑惑,于是习惯性向哥哥求助。她的哥哥,一直都天资聪颖,被教习赞不绝口,甚至与她同年,便能与筵席讲官对辩学说,少年神童之名,冠绝天下。


她少年老成的哥哥,只是沉默了一阵,然后紧紧搂住她说,“阿燕,对不起。”


少年哀伤的神情,恍惚间在王春燕的眼前,与阿娘数年前的抱住她时的脸重合。


一母所生的双生子,王耀与王春燕是长得极像的。他们的阿娘,本就长得极为英姿飒爽、少见的霜花一般冷清的容貌,赐予兄妹二人的,是毫无阴柔之气的、清逸的容貌。


多年的教习培育,是一模一样的神态气质、谈吐举止。若是穿着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,旁人根本认不出兄妹二人的区别。


从一开始,王春燕,便注定了会成为王耀的替身,兄长的影子。


比妹妹更早懂事的王太子,牵着妹妹的手,带着一脸茫然错愕的妹妹,走到车水马龙、繁华安宁的王都街上,走着走着,王春燕看到一座宏伟的、纯白色的、呈塔状直入云天的建筑,金色的九重缠枝莲蔓延其上,摇曳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许多穿着白色袈裟的人持着转轮,在一声声似喃语的念咒声中,踩着用金粉画就的诡异的阵法图,做着神秘而吊诡的法事。


“你可知,这是什么?”


王春燕虽然自幼长在深宫,但却也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,她回答,“我大夏朝的国教,拜连教。”


少年郎摇摇头,拉着妹妹走到无人的地方,看着远处的高塔与袅袅升起的青烟。


“拜莲教,不是国教,而是大夏的毒瘤。”


王春燕第一次看到沉稳温和的兄长,脸上浮现出愤恨、厌恶和悲愤的神色,在尚还稚气未脱的脸上,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重。


同时也是第一次知道,原来她十几年来,即使一直在不知不觉中背负着沉重的命运,也依旧被疼爱她的父母兄长,保护的那样好。


大夏朝以农立国,农为社稷之本,农安则民安,农荒则社稷乱。


但大夏朝近三十年来,南涝北旱频发,摧毁农田房屋,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。若仅是如此天灾,尚且还能兴修水利加以预防。但蝗灾,却防无可防。


蝗虫成灾,铺天盖地,数万只蝗虫聚在一起,能使天地变色,所过之处,寸草不生,连人与牲畜都会被啃噬殆尽。


百姓畏惧蝗灾,谈蝗色变,称其为“蝗神”,以为为天降惩戒,虽不过小小蝗虫,却少有人敢驱赶捕杀,以是蝗灾愈演愈烈,时常铺天盖地,席卷肆虐,赤地千里,饿殍遍地。


而拜莲教,便是在此时而诞生的。


拜莲教教主,原是个郎中,精通草药,研制了能驱赶杀死蝗虫的药水,分发给百姓,希望他们能主动护卫庄家稻田,但百姓却惧怕“蝗神”之法力,害怕杀死“神仙”会遭天谴,于是无奈之下,只好自称为“金莲子”,为金莲神转世,救百姓于“蝗神”淫威水火之中的现世神仙。


无心插柳柳成荫,拜莲教应运而生,因为治蝗有功,越来越多的农民百姓皈依拜莲教门下。那医师原本做过佛门俗家弟子,又懂些道家法门,便结合佛道之学,号为“金莲真神”,被尊奉为教主。


拜莲教的势力很快便如藤蔓一般爬满整个大夏朝,先夏王、王春燕的伯伯,现任夏王的哥哥,不得已授予拜莲教国教之称,封拜莲教主为国师,自此以后,大夏第一国教,名副其实。


说到此时,半大的英气少年,拔出配剑,狠狠劈向石块,剑锋一闪,半根剑没入石头,剑柄因余力未消而发颤,发出嗡嗡剑鸣。


王春燕从未见过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哥哥,琥珀色的眸子翻滚着浓雾,缓缓抬起下巴,看向不远处的拜莲寺,王太子的威仪,君父的雷霆之怒,在此刻,锋芒毕露。


“那拜莲教教主,终是被权势欲望吞噬,曾经为百姓着想的初心,忘得干干净净。狼子野心,妄图把持朝政,却被大伯发现,于是他们就...用计杀了大伯..!.”


二十年前的那场宫变,烽火吞噬了半座王都,刀光剑影,马蹄踏碎了昔日都城的繁华和乐,浓郁的血腥气,连泥土里都被侵染浸泡,透着几欲令人呕吐的味道,开出的拜莲教金莲,摇曳生辉,妖冶而不可方物。


大夏先王身死宫变,却被拜莲教称为,因亵渎神灵,天降罪孽惩处。大夏王室忍气吞声,不得不与拜莲教达成暂时和解,推举新王登基。


比起手段强硬、脾气耿直的先王,现任的大夏王上,更隐忍温和,心思也更缜密沉稳,因此与拜莲教达成了暂时的制衡,但终究,杀死先王,还是令拜莲教愈发嚣张桀骜,不可一世,狼子野心,越来越不知收敛。


早晚有一天,拜莲教会再次出手,想方设法把持朝政,架空王庭。


而身为王太子的王耀,一定会成为他们下手的对象。


而事实上,他们也一直在找机会对付王耀。在王后怀有身孕时,就屡屡寻机会给王后下毒,试图令王子从一出生就是个傻子,好被他们控制。


幸而,王庭一直对拜莲教小心防范,王耀兄妹,有惊无险生了下来。那时,老谋深算的丞相,便想到了,若是这对双生子长得极像,可令小公主成为王太子的替身,以防范王太子真的遭到拜莲教的毒手,从而令拜莲教真的从此控制夏朝。


纵然王上王后有再多的愧疚与心痛,当所有人看到几乎一模一样的兄妹时,一切皆已注定。


从那以后,大夏朝百姓,只知有王太子耀。而王长公主,只知有其人,却无人有缘见过公主玉容。


这是一条,从王家兄妹出生起便注定的路。


后世的史官,总爱揣测这千古一帝,无出其二的女帝,是否怨恨过自己的父母抑或兄长。若是她知道了,定然要挑起那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,眼角尾梢是帝王高高在上的清冷高贵,一派任人评说、凉薄无畏的君主姿态。


但尚还未被那些雨打沉浮,世事风霜摧残过的少女帝王,一颗赤子之心,却会明明白白告诉旁人,她从未怨恨过,从未。


做哥哥的影子也好,被人刻意遗忘也好,不能像寻常女子那般,肆意享受着少女的风月哀伤也好,她束上发,绑上剑袖,拿起弓箭,翻身上马,与哥哥一起练习骑射武艺、治国经略。


既然要做兄长的影子,甚至替身,那么,她就必须要像哥哥那样,负担起责任,必须要努力做到像兄长那般,文武两道,举世无双。


当同龄的闺阁少女,轻罗小扇扑流萤,点烛西厢描丹青,赏花赏月,与手帕交嘻嘻哈哈岁月无忧,甚至幻想着成为新嫁娘,嫁与一个白衣英气的少年郎时,她在练武场上挥着一柄紫焰银长枪,使得飒飒生风,汗水如雨下,一招一式间,是日益显露的凌厉。夜半烛火下,是背诵研读晦涩难懂经史子集、做策论文章的伏案身影,与教习问答间,滔滔不绝谈论起国计民生、农田水利。


女儿家的娇俏任性,还未觉醒,便被沉甸甸的、冷冰冰的责任压下,再压下,直到再也寻不到。


从十二岁那年起,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,身为公主,究竟意味着什么。也真真正正开始担负起,身为王室子嗣的责任。


她是王春燕,是王长公主。


她也是王耀,是王太子的影子。


终究是命,逃不过的天命。


(二)


王春燕15岁那年,邻国扶桑国与大夏国达成和议,要将小姬君嫁与王太子为太子妃,永结秦晋之好。


扶桑国是一小国,位于镜海正中,南望大夏,北眺昊朝。为两国屏障,阻挡了两国的直接冲突。


也因此,夹在两国之中,艰难生存的扶桑国,不得不在两国之间左右摇摆,以制衡之术,换取微妙的、一时的和平,以延续国运。


大夏与昊朝边境千里,镜海虽说是海,实则不过是一不小的内陆湖泊,除了有镜海相隔,大夏朝与昊朝的其他地方,却是接壤的。昊朝为北方游牧民族建立的王庭,以畜牧为立国之本,随水草迁徙,常常因寒冬或大旱而使牧民百姓受灾,为了生存,昊朝牧民便不时聚集在一起形成部落,南下侵袭劫掠与大夏接壤之地,住在边陲的百姓,几十代下来,彼此打了无数场战争,都与对方有着血海世仇,不死不休。


三十年前大夏的那场天灾之中,北旱南涝,蝗虫肆虐,大夏国力削弱,不曾想,一直处于墙头草地位的扶桑国,竟然转头便将大夏国卖了,竟允许昊朝军队从镜湖直接穿过,一日千里,大批部队抵达镜湖彼岸的、深入大夏国腹地的国土。是时年花甲的一代名将,一柄青锋斩龙月弯刀,带领30万军队,死守边境,以极其惨烈决绝的方式,重挫昊朝,使得当时粮草补给不足、损失惨重又士气低落的昊朝不得不与大夏朝歃血为盟,约定50年内绝不再挑起战事,并开放双边接壤地区的互市,通过商贸交易来满足昊朝百姓生存所需,这场几乎要亡国灭种的危机,才算解决。


但解决了亡国之危、与昊朝结交的大夏朝,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扶桑国背后插刀的行径的。早晚有一日,夏朝的报复会降临到扶桑国的头上,只是因为如今,大夏朝内部朝政因拜莲教作乱而不稳,才暂时腾不出手收拾对方。


但扶桑国却心里清楚,也一直惶惶不安,几十年来不停地主动向夏朝示好,三十年过去了,当年的刻骨恨意虽然还在,但到底不如过去浓烈了,加之现任夏王更沉稳温和,思及如今还不是分出精力对付扶桑国的时候,又怕完全与扶桑交恶,会让三十年前的事重演,因此便同意了扶桑国的提议,令扶桑小姬君本田樱嫁与王太子耀为太子妃。


为表诚意,大夏朝需要派太子亲自前往扶桑国迎亲,但此时,拜莲教觉得这是个好机会,蠢蠢欲动,伺机而发,既可以在迎亲路上对太子出手,令他变成一个废人,又可以对孤木难支、身体日渐衰弱的大夏王出手,趁着王太子还未回到王庭,先架空夏王。


王朝内部风雨飘摇,山雨欲来,暗潮汹涌。


“王兄,阿燕愿意代替您去扶桑迎亲!”她单膝跪在哥哥面前,手握紫焰长枪,一身干脆利落的戎装,青丝被高高束起,是最英姿俊逸的少年郎模样。


“不行!绝对不行!路上太危险了,我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去冒险!阿燕,我是你哥哥,这么多年,你做的本就够了。”王耀摇摇头,拒绝了妹妹的提议,这些年,王春燕模仿王耀已经到了惟妙惟肖的地步,眼神移动,抬手阖眸,纹丝不差,也因此,王春燕时长扮作王耀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,以辅佐哥哥在暗地里发展势力,一点点夺回被拜莲教蚕食的朝堂。


“王兄!我是大夏王庭的女儿!男儿能做的事,我一样能做!”她抬眸,看向自家哥哥,目光里,是毫无惧色的坚毅。


“不行!我绝不同意!我是大夏的王太子!靠女人来保护,算什么本事!”


“王兄!可我也是大夏的王长公主!”


还未等两人的争执结束,却听见钟楼传来三声闷沉的声音,翁——


“王后驾薨了——”黄门侍卫报丧的声音,顺着宫门,水波一般,一圈圈扩散开,兄妹二人皆愣住了,飞奔至王后寝宫,却见他们的父亲,坐在床榻前,本就被病魔纠缠折磨的憔悴的脸,苍老的不堪一击。


他只是盯着躺在床榻上的,妻子宁静安详的如同睡着了一般的遗容,无尽的哀伤将他冻结成一座行将朽木的雕塑。


兄妹二人,谁都不敢上前打搅父亲与母亲最后的相伴时刻,只是静静听着属下的报告。拜莲教出手的时间,比他们预想的更早,或许是拜莲教主自觉时日不多了吧,他想尽快在临死前登上王座,于是终于按捺不住对夏王下了手,是王后,用性命保住了丈夫,却中毒身亡,香消玉殒。


两兄妹跪在殿上,跪了很久很久,大殿里死一般寂静,千盏白烛点在殿堂里,明晃晃照着,只照的大殿灯火通明,却暖不透空气中几可入骨的冰冷。


良久,久到整整两天两夜过去,外面的天暗了又明,明了又暗,他们的父亲,才终于用沙哑的,仿佛用砂纸打磨过的声音对自己的孩子说,“耀儿,留在大夏,主持朝政国丧。阿燕,去扶桑,迎接扶桑公主。”


王耀只觉得喉咙里仿佛有什么热辣辣的、沉重无比的东西,将所有的话语都封锁在内,他抱拳,重重将头磕在地上,硬生生从齿间挤出支离破碎的气声。


“儿臣...遵旨...”


大夏国的王太子耀,出使了扶桑,要去赢取美名冠绝天下的扶桑国第一美人,本田樱。这样的消息,一时间轰动了天下九州。


一个是日光不可夺耀的英杰才俊,一个是如樱娇美的绝色美人儿,这样的新人,简直就是百姓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。于是街头巷陌的人们,纷纷议论着,猜测着两个金童玉女见面时,该是怎样的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世间无数。


却无人知,出使迎亲的王耀,根本不是真正的王耀。而真正的王耀,则躲在王都的幕后,稳住大局。


(三)


为了躲避拜莲教中途的明枪暗箭,王春燕一路一直提着十二分的小心,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以雷霆手段镇压,多年以王嗣继任者标准教导的少女,手段心机皆是一等一的出色,在路途前期,风平浪静,没被拜莲教得逞。


但随着队伍越来越接近大夏国边境,拜莲教也有些着急,于是便铤而走险,派出死士袭击王春燕,那一夜王春燕和近亲侍卫被围困在山谷之中,不过二十人,面对几百死士,奋死血战。


雨哗啦啦下,王春燕带领着属下,雨水模糊了视线,浑身上下是冰冷湿腻,手中的紫焰长枪上的红缨被血一层层染深了颜色,又被雨水冲刷掉。


一道冷箭在雨幕中破空而来,刺穿她的肩膀,她将长枪扎在地上,扶着枪柄半跪在地上,发丝贴在脸上,嘴唇因失血过多而发白打颤。她自嘲笑了一声,看来今日自己要殒命于此,还好,不是兄长。这样,大夏朝,就还有希望。


只是可惜了这些兄弟,与自己一同长大,对自己兄妹二人,忠心耿耿,更从未因她是女子而轻视于她。


但此时,却见山谷忽然亮起无数火把,几千穿着扶桑国服饰的兵马匆匆赶到,为首的将领,操着一口不慎流利的大夏官话,大喊“奉姬君之命,特来救驾大夏太子!在下一时未找到太子殿下被困之地,还望殿下海量!”


如同天籁之音,王春燕眼里闪起求生和希望的光,她站起身,第一次从心底正视这以美貌之名冠绝天下的小公主,原来心思如此缜密,为防止来迎亲的太子有危险,专门派军队来相迎,还来得这样不早不晚正好,怕是一直在关注迎亲队伍的动向。不论如何,都证明了这位小姬君,绝不仅仅空有美貌。


她忽然对这位小公主起了好奇,有些期待与她相见时,她究竟会是怎样美丽又聪慧的女子了。


最大的惊险度过以后,一路便再无波折,来到扶桑王庭。王春燕的伤口也被亲信悉心处理照料好,将女儿身的秘密瞒得密不透风。


抵达扶桑王庭那日,扶桑国君设立宴饮,为大夏太子一行洗尘。为了让两个新人尽快培养起感情,扶桑国君提前安排好了一切,只为让自己美丽的女儿,能令这位少年英杰一见倾心,从而保佑扶桑的安宁。


王春燕坐在宴席上宾,因为伤口未愈,以果汁代酒,与扶桑国君王后交谈甚欢,头发以玉冠高高束起,如玉容颜神采奕奕,既有枫叶一般冷清的出尘绝色,又有少年意气的英俊威仪,举手投足带着习武之人的干脆利落和出身王族的贵不可言,好一个文武双全、光彩夺目的少年郎。


宴席设在水榭中,四面仅以薄纱阻挡,缥缈水汽被清风夹杂着,温柔抚过薄纱,送入其中。无数红莲花灯顺着水流漂在湖面上,触目所及,不知是水中星辰,还是空中河灯。


一艘画舫,船头吊着盏素净的软烟罗灯,缓缓从幽深之处驶来,不知何处传来清雅的、空灵而清脆的琵琶声,风拂过,无数细小的、粉白色的樱花瓣纷纷扬扬在水榭四周飞舞。一片花海中,王春燕眯起了眼,看见那落了无数花瓣的画舫更近了,影影卓卓的一道身影,在花瓣间、纱帘间缓缓起身,手执一柄白玉折扇,踏着木屐,一步步以温柔妩媚的步伐,从船舫走出,先是一双穿着白娟袜,踏着木屐的脚,半隐在绣满绿蝶的素青衣摆下。抬眸而上,素手一双,灵巧开扇,手指飞舞间,绘着灼灼八重樱的扇子蝴蝶一般穿梭在漫天花雨间。一双清冷的眼睛在覆着面纱的面容上,似乎是在看着坐在上首的王春燕,又似乎,是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

身形端庄而不失温婉移动,一步步踏过来,身上以掺了银丝绣成的绿蝶在烛光下熠熠生辉,仿佛随时要飞舞着缠绕着这美人儿,让她化蝶归去。


此时,她已踏定在画舫船头,王春燕一时有些看呆了。她从未,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。


即使看不到她的容颜究竟是怎样的角色,只看她抬手间如玉的肌肤、纤细的手指,在白玉扇骨间便令美玉失色。


她的身上,有一种,恰到好处的,属于少女的娇柔妩媚,以及属于女子独有的美好与温柔。仿佛这扶桑国遍地盛开的,大团大团锦簇的八重樱。这般的恰好,多一分,便成了过于轻佻的魅惑;少一分,便成了失了神韵的空有美貌。只正正好,便是扶桑国的姬君、天下第一美人,本田樱。


当真是樱一般的女子。


正当王春燕第一次被女子之美所动容时,却看见她,极其稳重抬起脚,向水面踏去。一时间她吓到站了起来大步向前“公主这是要做什么!小心!”


却见本田樱稳稳当当迈出了身形,踏在水面上。原来是提前埋好了木桩,只是看上去像踏水而来,明月当空,如在月光中走来的辉夜姬,美不盛收。


一阵哄笑,扶桑国王连忙上前拉住了王春燕,用饱含深意的笑容对她说,“太子殿下莫要担心小女,这是小女为迎接太子殿下,特地安排的舞蹈。”


王春燕一时间有些尴尬,摸摸鼻子,不顾周围人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光和宾客们的低声笑语,坐下来继续欣赏舞蹈。


在水面踏着木桩飞扇起舞的小姬君,对人们的欢声笑语闻若未闻,只是神色平静继续着舞蹈,不曾分心片刻。


只是当她踏上水榭的台阶时,忽然抬眸看了王春燕一眼,那双好似含着晨雾般朦胧的眸子,定定撞进王春燕的眼底。


不知怎的,王春燕忽然觉得,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孩儿,能看透很多东西,有种在她面前,无处可遁的透明感。但还未来得及她多想,那如雾一般的眼神便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娇柔的,干净分明的眼神,她一步步边舞边走,来到她座前,向她跪拜行礼。


“小女本田樱,见过太子殿下。”


一声“太子殿下”,瞬间敲醒了王春燕,掩下眼底的慌乱迷失,恢复属于太子的沉稳沉着,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些失落。在她眼里,自己究竟是谁?


是眼前的这个人,还是大夏朝的太子殿下?


只是初见时的惊艳,漫天的花雨,满湖的河灯,她立在厅堂之中,绿蝶随身形起舞,鬓角成串的绢花摇摇晃晃,银铃发出细碎的声音。


便足以,铭记一生。


成为永不退色的,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。


(四)


迎亲的队伍,带走了扶桑国最美丽的公主,留下来一片歌颂和平的赞歌。


虽然谁也不知道,这份和平的假象究竟会不会被打破。


一路车马劳顿,生在水雾蒙蒙、终日温暖如春的美丽海岛的扶桑女子,是需要细心用温室照料的娇柔的樱花,不出半月,随行的宫女水土不服的大半,引得大夏的将士男儿束手无策,只恨不得代替美人儿受过,她听见随行的侍卫在私底下嚼着闲话,说这扶桑美人儿,当真是花一样的女子,温柔贤惠又娇美,若是能娶到这样的女子,当真是最大的幸福了。


她无奈摇摇头,男人们都这么喜欢这样小鸟依人的女子么?那看来是不会有什么男子喜欢她这样当男子一般长大的女子了。


忽然又想到,那她呢,她喜欢这样的女子么?


眼皮猛地一跳,压下心底没由来的慌乱,只觉得有一团火灼烧在心底,不敢触碰。


干脆提起紫焰长枪,走出营地,准备舒展一下养了半年终于痊愈的身子。憋了半年不能习武,感觉自己浑身都快生锈了。


长枪飒飒生风,身形化为一道残影,紫焰银龙随矫健身影飞舞。


只听见脚踩枯叶的一声微响,王春燕本能将长枪一挥,枪头对准声音来源,丹凤眼凌厉眯起,厉声道,“谁!”


“是小女...万分抱歉,惊扰太子殿下...”熟悉的身影从树影间出现,手执白玉骨扇,一身素净踏着木屐,对她柔柔一笑,福身行礼。


“原来是公主殿下。倒是我的不是了,”她收回枪柄,抱拳行礼“我一介武人,怕是有吓到公主。”


本田樱摇摇头,垂下的绢花流穗随动作轻轻摇晃,“太子殿下文武双全,乃当世无双的风流人物,若说是武人...倒是过谦了。”她忽然笑了一下,因为水土不服而有些苍白的脸,因这一笑,又绽放出灼灼光彩“不知太子殿下,可愿意再为小女舞一回枪。小女方才有些身体不适,才出来闲逛透透气,太子殿下的身形武艺,当真是让小女觉得惊鸿一瞥,希望能有机会在近处欣赏一番。”


王春燕只觉吹过的风里,都因她的笑容和柔柔的声音染上了樱花若有若无的幽香,点头答应,忽然就想着,自己能不能,能不能在她心里留下一个影子。


一个只是她的影子。


不是王耀,也不是王春燕,只单单是她,站在她眼前的这个她。


就当是一点妄念吧。


一片叶子被风吹落,打着旋缓缓飘下。她闭眼,手握住枪柄,当叶子飘至眼前时,猛地睁开眼,紫焰枪破空而去,将叶子劈成两半。一身玄色卷云暗纹剑袖的少女,头发高高用发带扎成马尾,微微上挑的丹凤眼,是英气果决的少年意气。身形灵活挥舞长枪,搅动气流成旋,无数落叶卷在气流之中,环绕着她。


所谓翩若惊鸿,矫若游龙,不世的少年英雄,当是她的模样。


执着白玉骨扇的少女,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用极其认真的神色看着眼前的“少年郎”,落叶不时拂过她的肩头,又被素手轻轻拂去,她眼底朦胧的雾气,又蔓延开来。


舞到一半,王春燕突然神色古怪停了下来,定定站在原地愣了片刻,才回过神来,一脸复杂对着本田樱说,“抱歉,公主,在下有些身体不适,改日再为公主舞枪如何?”


本田樱站了起来,走到王春燕身旁,握住她的手腕问,正好扣在她的脉搏上,脉搏的跳动顺着指尖肌肤传递着“太子殿下哪里不适?可还严重?”


王春燕眼皮一跳,抽离了胳膊,只说了句抱歉,便提着长枪匆匆离去。


本田樱在她身后,神色晦暗不明,伸出手看着指尖,微微皱起秀眉,思索了片刻,才不动声色独自回去了。


一个被王春燕忽视了许久的、却如今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出现了。她捂着脸,在随行的心腹医女面前,支支吾吾说,“我...我好像...来葵水了...”


医女是王春燕的心腹,一直负责医治她,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,“我原以为公主殿下当真成了太子殿下,现在看来,您的女儿身,还是没有变的。”


她烦躁揉揉头发,“女儿身就是麻烦,如今来了葵水,我该怎么骑马射箭、凫水饮酒啊...”


医女无奈摇摇头,“我的公主殿下啊,你真准备当一辈子男人么?你终究是个女子,女子的身体,本就比不得男儿的铜皮铁骨。不论你再如何懊恼,也是无法更改的。除非你吃了枯骨草,否则这辈子都得这样...”


“枯骨草...那是什么?”她抬眸看向医女。


医女脸色一变,蓦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,“没什么,就是种草药。奴婢去给您开几副药方给您调养,第一次来葵水,身体难免不舒服。”说着便有什么追赶一般匆匆离去,连提着的药箱都差点没拿住。


王春燕微眯起眼,招来心腹,“你去给我查查,一种叫枯骨草的草药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“秘密查,不要让任何人知道,包括王上和太子殿下。”


“是。”下属领命而去。


(五)


拜莲教不出所料,趁“王太子”离开大夏,对王庭出了手。刺杀王太子的失败,令拜莲教一时慌了阵脚,心生一计,便将注意打在了传说中一直在深宫闺阁之中,天生有不足之症的王长公主头上。


拜莲教教主言如今朝纲不正、天怨人怒,以是上天一直降下蝗灾,惩罚大夏。若想平息上天怒火,需要一至阴体制的女子,斋戒沐浴,终日祈祷,以纯阴体质奉养天神。王长公主与王太子一母同胞,又生于元年元月元日元时,为万元归一之命数。王太子为储君,有至阳龙命,而王长公主,自然就是至阴之命。


这样煞有其事的胡说八道,拜莲教护法眼睛也不眨得在拜莲教举行的盛大的祭祀典礼上,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神棍一般说道,说若是王长公主心甘情愿为天神献祭,便可永葆大夏再无蝗灾。


拜莲教这样做,不过是为了羞辱王庭,进一步削减王庭的威仪权力,顺便趁着王太子不在,尽快架空朝政。但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去扶桑国的王耀其实才是王长公主,而真正的王耀,在王庭中主持大局。


但王耀敏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,拜莲教有何信心说只要有献祭便能永无蝗灾?这些年来,虽然白莲教对治蝗之法确实有一套,但蝗灾却随着旱涝年年发生,只是不及以前那般规模大到赤地千里的地步。他突然意识到,莫非...


顾不上拜莲教在京城中的步步逼近咄咄逼人,王耀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下江南调查,江南之地,为天下粮仓,却年年涝水,年年蝗灾。这实在不合情理,因为自古一般是“旱极而蝗”,却少有因涝生蝗的,从前他一直将目光放在拜莲教本身,却忽略了这一点。


不曾想,不查不要紧,一查只觉得满身气血上涌,怒气再也控制不住,只想提起赤霄剑斩尽那些畜生!


江南是世家大族的聚集之地,这些名门世家,是晋朝因八王之乱而南迁的贵族,以簪缨贵族自称,在当地常常霸山占泽,自建坞堡部曲,拥家兵而成一方豪杰。不仅如此,他们还占据了江南之地五分之二的土地,甚至还一步步蚕食吞并剩下的百姓田地,垄断南方粮食供给。粮商与其勾结,沆瀣一气抬高粮价,赚的盆满钵满。


江南之地,湖泽之国,八水一山一分田,田地稀少,多种植水稻。为了多些稻田,江南百姓常常淤泥于浅泽,堆砌成田,曰为垛田。这本没什么,但可怕的是世家为了多产粮食,大肆拦截湖泽水流,建造垛田,以至于湖泊堵塞,蓄洪分洪能力一再下降,江南梅雨季一旦来临,便会因湖泽无力调解和淤塞而泛滥成灾。届时世家大族的田地可以依靠部曲家兵排水建坝而保住,普通百姓却无能为力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田地被洪水淹没。百姓不能自给自足,便只能到市场上去买粮。届时能供给市场的就几乎是世家大族,而涝季一严重,他们便共同囤积粮食,哄抬粮价。


至于蝗灾,则更可恶。世家子弟多好斗鸡取乐或养鸟听鸣,是以山鸡野禽价格一涨再涨。天灾人祸双重压榨下的百姓,为了生计便多去山林田间捕捉鸟雀,而鸟雀禽类却是蝗虫天敌。失去了天敌制衡的蝗虫,自然会泛滥成灾。如此恶性循环,百姓愈加贫困,不得不卖田于世家,失去田产,成为世家部曲奴仆,而世家的势力也一再壮大。


三十年前,南方的世家还未意识到禽类克蝗虫,以是在那场蝗灾中同样损失惨重。直到拜莲教横空出世,白莲教教主发现了这一现象,便在其教势力发展壮大时与当地豪强士族勾结,指点世家将山禽放养入自家田地,加之驱赶草药辅助,确保世家的田地安全。


原来,拜莲教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如此迅速,还真是要感谢南方这群自恃清高,连王庭也瞧不起的,“礼乐名门”呐。


王耀冷笑,如今拜莲教声势如日中天,从蝗灾里发的人命财也足够多,世家也担心若是太过欺压江南百姓,迟早有一天会发生民变,因此打算收手,彻底整治蝗灾。


但在此之前,却不能不以此做文章,来刁难王庭。


甚至他可以想见,若是王庭拒绝将王长公主献祭,他们就在今年令蝗灾涝灾更严重,重到如三十年前那般饿殍遍地的地步,然后再将所有灾祸的根源推脱给王庭,让王室承接所有民众的怒火,届时怕是民变四起,江山动荡。而此时,拜莲教再联合南方士族起兵谋反,便可名正言顺取代王庭,建立新政权。


怒火灼烧着所有人,这群没人性的畜生!为了权力不惜令生灵涂炭,百姓易子而食!


顾不得身份暴露,王耀召集了十万精兵,挥师南下,先从部曲坞堡林立的江南世家下手,摧垮了拜莲教幕后的支持势力,再去收拾拜莲教便容易得多。


这一场仗打得惨烈,江南大族扎根南方多年,熟悉地形水战,又有坚实的坞堡易守难攻,丰厚的存粮足够支持长期作战。


南方战事四起,而王春燕却在战事起时刚离开大夏境内,为了她的安全,王耀没透给她半点风声。直到王春燕踏上大夏朝的国土,迎亲的队伍走到距王都两个月脚程的地方,才从驿站驿丞的嘴里,偶然间提起南方的战事,说如今南方战况惨烈,血都染红了扬子江。


王春燕听得咯噔一声,这么大的事王兄竟一直瞒着我,怕不是亲自上了战场。顾不上旁的,简单交代几句,吩咐迎亲队伍在后面慢慢赶路,自己带着两个亲信提起紫焰枪,快马加鞭就往京城赶。


两个月的路,日夜不停快马加鞭,生生用了半个月赶到,路上跑死了十几匹马,连睡觉都把自己拴在马背上,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鲜血淋漓,才赶到王都。却不料刚到王宫,还来不及询问父亲事情的来龙去脉,就听到军报,说王耀被围困水岛,失踪了。


数日来的焦虑不安、心慌疲惫,一齐压在心头,猛地听到这样的消息,王春燕再也忍不住,单膝跪地,一口血生生呕了出来。


“阿燕!”父亲焦急喊道,“传太医!快传太医!”


她用手一抹嘴角血迹,以枪杆撑地,摇摇晃晃站了起来,拉住父亲的胳膊,“父亲,阿燕没事。不用兴师动众。”


夏王皱起眉,“不成,你一个女子,身体本就娇弱,别任性,若你也出了事,我该如何是好啊!”


她抱拳面对父亲,“父亲,请您赐孩儿枯骨草!”


夏王手一抖,“你胡说什么,为父听不明白。叫你去休息就去!来人,送公主下去休息!”


“父亲!”她双膝跪地,重重磕了一个头,以额贴地,“请赐孩儿枯骨草!”


夏王嘴唇发抖,“来人啊!都反了么!孤叫你们送公主回去!”


“您若是不答应孩儿,孩儿便跪死在这儿!”


“你放肆!哪儿有什么枯骨草,你听谁骗你的话!还不快给我滚回去!”


“父亲!王兄危在旦夕!父亲不能舍不得孩儿了!”


夏王的眼里蓄满了泪水,强忍着不掉下来,“你王兄天命庇佑,自然会无事。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。如今拜莲教正四处找你,你只需要待在王宫里就是最安全的。莫要让为父再担心你了,阿燕。”


“父亲还想要自欺欺人到几时?!除了孩儿,还能有谁能救出王兄!为了大夏,为了王兄,阿燕什么都可以做!请父亲赐孩儿枯骨草!”说着,她一声声重重磕向地面,额头与大理石地板相击的声音,一声声敲打在人心口,痛极,无奈极,恨极。


“请父亲赐孩儿枯骨草!”


“请赐孩儿枯骨草!”


“求父亲成全!”


直至头破血流,王春燕满脸鲜血。


“够了!阿燕!”无奈的夏王终于败下阵来,他蹲下身,颤抖着搂住女儿,声音苍凉无边。


“阿燕...你何苦...我的女儿...你本该是我的掌珠...一生无忧啊...”


王春燕惨笑一下,胡乱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与血水,回报住父亲,“阿燕是大夏的女儿,这是阿燕的责任...父亲...阿燕不怪你们...”


一将功成万骨枯,相传,枯骨草,乃是三百年前女战神莫邪的血液浇灌白骨,从战场上万人死绝的累累尸骨中长出的一种草。那位女战神,天生神力,骁勇善战,更奇特的是天生没有五觉,不知疼痛,却也不知冷暖与舌尖五味,更没有寻常女子那般来葵水或是会生育的体质,是天生的女武神。


莫邪女将,戎马一生,一条九节银鞭使得出神入化,手下亡灵不记可数,当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,漫漫将途,路上是森然白骨。因此战死沙场后,因为体内怨气过重,生生催出了枯骨草。


后来,民间传说,若是女子服下了枯骨草,便可如莫邪女武神一般,天生对痛觉无知,体内暗含神力,但却会如她一般,此生不能再如寻常女子一般生育。


但,三十年前,昊朝来犯的时候,确实有位女将,以身印证了传说的真实性。那位女将乃是一位边关将领的小女儿,父亲在那场战争中死去,兄长伯舅被昊人砍去头颅,姊妹母亲等女眷被昊人掳走沦为女奴。她九死一生逃了出来,在茫茫大漠中找到莫邪女将战死的古战场,吞下枯骨草,以一介未习过武的女流之身,投入军营,上阵杀敌,为家人报仇。


一介女子,怀着对昊人的无尽恨意,斩杀无数昊人,手下亦是白骨累累。


可惜,后来因为中了昊人的埋伏,战死殒命。而她死去的战场,在相互交叠的、密密麻麻的尸首和被鲜血泡透的沙土之中,也长出了一株,开着白色的、好似一尘不染的纯洁的小花的草木。


这便是枯骨草了,用无数鲜血亡灵浇灌,从累累尸骨中长出,看似无害,却无端让人觉得害怕阴冷。


大夏国的人将这株草药带走,封存到王庭密阁之中。这样诡异又邪祟的花,如果被有心人利用,并不是一件好事。但若是利用得当,或许也能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,因此便交由王庭保存。


王春燕的父亲,大夏朝的王,双手颤抖着,将一颗平淡无奇的,放在盒子里的药丸递给女儿,用悲凉的声音说,“阿燕...若是...可以...就不要吃这东西了...若是...我叫太医们把这草药制成了药丸,或许...能减轻些你的痛苦...”


她以手覆上药盒的盖子,“父亲,孩儿明白的。阿燕答应您,不到万不得已,我不会吃下它的。”


(六)


“太子殿下!您可看清楚了!这个人究竟是谁,您可认得?!大夏的将士们啊,你们可看清楚了!站在你们身边的那个人,可是个冒充太子的骗子!我们手里的这位,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!”


王春燕手中的虎符被狠狠掐在手心,尖利的边刃因为过于用力而深深攥入掌心,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掉落,落在地上,一片寂静里,落在在场每个官兵的心里。


她的哥哥,被称为举世无双的少年郎,大夏朝的太子,穿着薄薄的单衣,被绳索五花大绑,遍体鳞伤,额前碎发狼狈贴在脸上,他淤青干涩的嘴角,微微动了一下,那双永远炯炯有神的、明亮的眼睛,充满了血丝,死死盯着她,翻滚着浓烈的情绪,无声告诉着她,


杀了我!快杀了我!


士卒皆沉默着,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——


立在阵前的、一身戎装握着虎符的太子殿下和被叛军俘虏的、狼狈不堪沦为阶下囚的太子殿下。


可所有人都知道,这样的沉默,不会持续太久。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,这关乎战场的局势。王耀知道这一点,王春燕也知道这一点。


若阶下囚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,那么他们,还会听从阵前的这个冒牌货的命令么?


若是因为他们的进攻,令叛军恼羞成怒杀了太子,那么在场的士兵,会逃得过王庭的怒火么?


死局,绝对的死局,在场面上无声蔓延,官兵的士气已经开始低落,犹豫和恐惧,令他们手中的弓箭,逐步放下。


王耀瞪着眼,血丝密布,眼里的焦急愤恨越来越浓烈。


王春燕!你在做什么!杀了我!杀了我!


若我是真正的太子,他们会以此为要挟的!你不明白么?!


王春燕!杀了我!做你该做的事!


杀了我!杀了我啊!


她深吸一口气,却觉得大口的空气充进肺里,是无数细密的银针,扎进五脏六腑,痛得避无可避。


悄无声息从袖子中拿出药盒里的一粒药丸,送进嘴里,硬生生咽下。


无边的痛和阴冷,顺着浑身静脉,倒行逆施一般冲撞进每一寸肌体,冷汗密密麻麻从额头冒了出来,聚集在眼睫毛上,扭曲了眼前一切的光线和血,扭曲成光怪陆离的、光与血的画面。


马蹄声、刀斧声、风声;血腥味、汗腥味、尘土味。


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,一同消失的,还有仿佛从身体里一点点剥离的生的感知。


她听见她用极冷极冷的语气,说了什么。


“不过是个西贝货,你们也敢拉来扰我军心,当真可笑。”


她感到浑身如压上了千斤的石头,每一个动作,都无比艰难,骨头里透出疼痛。


从卫兵手里无意识抢过弓箭,整整五十石的大弓,是她以前从未能拉开过的。


弯弓,放矢,铁箭破空而去,血莲应声绽开。


她睁着眼睛,瞪大了眼,才硬生生逼回眼中的泪水,泪水一点点倒流的感觉,比她受的肩伤更痛,痛到灼热了她的眼睛,几乎让她觉得眼睛要瞎了。


阳光,真的好刺眼,刺眼到她差点看不清哥哥眼里的释然与欣慰,刺眼到她差点看不清那张如玉的脸上,露出的,解脱般的笑。


她看见她的王兄,嘴唇动了动,用微弱的力气说了什么。


“阿燕,走下去...代我...走下去...”


刀斧相接的声音、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,都与她无关了。


她第一次觉得,原来没有痛觉与嗅觉,是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。只需要握紧手中的紫焰枪,便可驰骋于千军万马之中,所向披靡。


王春燕十五岁那年,她不再是王春燕。


她是王耀,大夏朝的太子耀。


太子耀领兵十万,扫清南方士族叛军,肃清环野,所到之处,战无不胜,无人可挡。


战神之名,威震天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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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歉写了一晚上还是没写完,剩下的一半会在明天发,今天这一半的注释和相关背景解释也会补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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